第十七章：奈奥米
拉科尼亚驱逐舰“瑞星·德雷科”号的舰长一脸和蔼。瘦长的脸颊，一小撮尖尖的胡须，这让奈奥米想起了以前关于火星独立战争的娱乐节目。他的眼睛呈深褐色，皮肤颜色较浅。他精于制造威胁，同时又为不得不这么做而苦恼。“这令我们双方都感到痛苦。”很多拉科尼亚人貌似都有这种风格。奈奥米相信，这说明了温斯顿·杜阿尔特以及他的领导方式。
“已经到了100个小时期限。我再次重申：我们知道‘暴风集结’号在这个星系。你们必须在接下来的100个小时内交还给我们，否则我们将被迫对平民采取行动。我恳请该星系的地下组织领导者们，请你们考虑一下拒绝会有多么少的收获，又会有多么大的损失。”
“他们不会来真的，对吧？”亚历克斯说。奈奥米、亚历克斯和吉姆，他们一起在操作台上。艾莫斯和特蕾莎在工程台，控制着自动探测器做些闲杂事务，探测器位于一个火山活跃的小卫星表面，卫星绕着弗里霍德的3个气态巨行星的其中一个运行。
“他们会的，”吉姆说。“不仅会，而且也愿意这么做。”
“他们都是平民。”亚力克斯说。
“没错，但是他们站我们这边。所以，草塔妈的。”
波顿在战舰上，透过镜头深情地看着自己正环绕的世界，多年来，该地的人口已增长到近十万。“我们正在向弗里霍德城市里的居民开放通道，希望你们能为他们着想。”
广播画面切换到一个年轻人，约摸16岁，站在行星地面上，身后有一栋小房子。他说话的时候，声音颤抖：“我叫查尔斯·帕克——”
奈奥米关掉了广播。
弗里霍德是地下组织网中最重要的星系之一。这里人口不算稠密，也称不上富裕。德雷珀空间站隐藏在同一个气态巨行星的另一个卫星上，与军事基地相比，它的体积非常小。但是，“暴风集结”号就藏在这里，因此对于地下组织来说，它至关重要。萨巴对此早就心知肚明，当时奈奥米只是他的主要副手之一，而非抵抗拉科尼亚帝国的核心力量。关于如何藏匿德雷珀空间站以瞒过星系中的拉科尼亚人，之前就已经制定好了计划。这就是“罗西”号准备好伪装成“希派”号在奥伯伦外行动的原因。为了使计划圆满，奥伯伦星系甚至存在一份合同，其中的一个工作规划可以追溯到3个月前，它详细地说明了“希派”号的任务——勘测位于弗里霍德的4个地点，寻找哪里可以进行矿产开采。第二个地点就是德雷珀空间站，一旦它离开“德雷科”号的视线，他们就会接近它。
现在假装依照规划行事，降落到对方指定的位置。他们暗中放出探测器，获取数据，同时注意是否有被识破的迹象，并做好一旦情况有变立刻拼命逃往星环门的准备——不过是又一次穿越不同星系的航行而已，希望可以逃脱拉科尼亚的监视。
航行次数越多，危险也就越多，这点无解。地下组织在粉碎拉科尼亚邪恶阴谋和力量方面有所建树，但是有时候，人们很容易忘记这点。她只希望拉科尼亚内部的某个地方，把特雷霍司令也搞得焦头烂额，至少和她一样懊恼。
她正要说话，艾莫斯的声音经过通信器传来了：“外面情况怎么样？”
她几乎可以听到大个子耸肩的声音。“对于真正的工作人员来说，情况不怎么样。但是，考虑到我们是一些平常不从事这种工作的兼职人员？相当不错了。”
“干完所有事情需要多长时间？”
“几个小时。”
吉姆转头看着她。“我们原本计划在这里再待两天的。”
“我们完成的非常非常好，而且已经提前拿到了需要的所有数据，”奈奥米道。“不虚此行。艾莫斯，准备收工。我们要离开此地。”
“收到。”艾莫斯说。他转向特蕾莎，她听到通信器中传来的他的声音：“游戏时间结束。是时候收回玩具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几乎就是被改变之前她所认识的那个人。在他们都被以不同的方式改变之前。
“我会提供一些可选航线给你。”亚历克斯说着，一边解开安全带，走向驾驶舱。
“谢谢。”奈奥米说。她收起通信器，准备让虚拟的“希派”号舰长生成一份报告，给到拉科尼亚人。她想象自己是一名勘测员，在战争阴影的笼罩下，尽量为了完成合同工作而卑躬屈膝。从来都是如此。人们努力做好自己的工作，即使身边骚乱不断。他们都不向别人看上一眼，同时希望战火不会蔓延到自己和自己身边的人身上。
吉姆叹了口气。“我们必须为此做点什么。我不清楚具体做什么，但是……总得做点什么。”
她的笑令他云里雾里。“这就是为什么我要提前转移。我们会想出办法的。”
“德雷科”号的确认在2个小时后传来，不过没有人理睬过发去的信息。一艘飞船向另一艘作报告，正常情况下信息很通畅，就像发条系统中的齿轮啮合一样。“德雷科”号在搜寻“暴风”号，而“罗西”号不是“暴风”号。而且，就算他们受到怀疑，拉科尼亚的策略也不会改变。他们把枪口对准查尔斯·帕克的脑袋，还有其他10万个像他一样的脑袋，同时等待着倒计时到零。无论“希派”号是真是假，那一切都不会改变。
来到德雷珀空间站的航行有些精彩，表明亚历克斯作为一名驾驶员，如今已经相当出色。它沿着一条流畅的路径，利用气态巨行星卫星在其相对轨道上的引力，没有做什么看起来不合时宜或难以置信的事情，却能让“罗西”号着陆在合适的位置——目标卫星的主体遮挡住了“德雷科”号，而气态巨行星使得任何从星环门进来的船只，都无法准确地看到他们降落的地方。
由于严格的通信管制，奈奥米不确定他们到达那里时会发现什么。当第一个几乎听不见的导航声响起时，她松了一口气。亚历克斯娴熟地驾驶着飞船进入隐藏的基地。多年来，他一直是博比的驾驶员，这里也是他的家，他对此地的熟悉在他带领大家穿行的过程中变现出来。“暴风”号位于一个秘密码头，码头那里另有两个系内小型采矿船。“罗西”号缓缓驶入一个空荡荡的泊位，对接夹钳锁定，发出深沉而轻柔的叮当声，声音响彻整艘飞船。在“德雷科”号看来，这艘小型勘测飞船就像降落在熔岩坑道中一样。
气闸门打开时，吉莉安·休斯顿正等着他们。她的体型比奈奥米想象的要小，淡色的头发向后梳着。她穿一件制服式夹克，上面没有徽章，也没有军衔标志。除了这个她们一起组建的军队，这个女人没在其他军队服役过。
距离“德雷科”号开始轰炸星球还有不到63个小时，她看到了显示的时间。
“女士，你在危难时刻来了。”吉莉安说。
“我很抱歉有这么多糟糕的事。”奈奥米说。
“我父亲总是说，任何值得拥有的东西，都值得为之奋斗。”
奈奥米不确定吉莉安的话中是否有气恼的成分，也许她只是听到了自己期望的话。博比对吉莉安的评价一直很好，将她提升为她的副指挥官，并在她去世的时候，把“暴风”号交给吉莉安主管，但是奈奥米不是博比。“罗西”号第一次来弗里霍德，就把吉莉安的父亲当作俘虏带走了。后来弗里霍德和地下组织结盟，迈出了共同对抗拉科尼亚的第一步，但是奈奥米不禁感到，她们之间仍然存在芥蒂。
“你父亲还好吗？”奈奥米问道。
“他行将就木，女士。”这是一种散文化的说法，指他即将死去。
其他人先后来到奈奥米身后，吉姆第一，然后是亚历克斯、艾莫斯、特蕾莎。吉莉安的目光在艾莫斯身上逗留了一会儿，感到不舒服后才转向亚历克斯。
“很高兴再次见到你，舰长。”亚历克斯慢吞吞地说。
“欢迎回来，卡玛尔先生。”她说，亚历克斯笑了笑。
“你把飞船打理得这么整洁？”
“一尘不染。”吉莉安说，然后将注意力转移到奈奥米身上。“我不清楚你需要什么补给，不过你在这里没多久的逗留时间。我竭尽所能地准备好了一切。我们为大家准备了一些休息室，待会儿你们的飞船上可能有点吵。”
“我可以指导你的技术人员完成这次补给工作，”艾莫斯说。“越快干完离开这里，情况越好。尤其是在我们假冒勘测船只的情况下。”
如果说他的外貌令吉莉安感到不安的话，她并没有表现出来。“跟我来。我告诉你从哪里开始。”
卫星上的重力很小。走廊里的石头涂有密封剂，并做了加固处理。这里所有的石头都没有被足够强大的重力挤压过，所以它们不够坚硬。奈奥米有一种感觉，她可以徒手挖出一条通道，就像撕裂泡沫一样。只有那些人造结构让它们看起来显得牢固。
码头工人和补给技术人员混杂在一起。奈奥米通过纹身和快捷且熟练的动作——通过毕生接近真空的生活磨练出来——认出了老派外行星联盟的人，但是，也有年轻的男男女女。吉莉安这个年纪的人从引力井底来到地下组织，并在此占据一席之地，自从拉科尼亚围城战以来，这样的人越来越多。帝国的失败，让很多人看到了希望。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这些人中的一员。
“罗西南多”号伪装成勘测船只，还可以继续3或4天。这么长的时间足够他们加满所有水箱，更换空气设备和循环基质，并进行一些初步的船体维修；足够他们亲眼目睹弗里霍德的平民死去。
再补给和维修协调一致，已经开始进行，此时距离轰炸还剩59个小时。奈奥米去了吉莉安提到的休息室：狭窄的房间里有折叠床，毛毯，小型私人厨房，泡沫啤酒。相比来说，“罗西”号更宽敞些。吉姆蜷缩着，正在睡觉。她好想在他旁边躺下。相反，她给吉莉安发送了一个通信请求。吉莉安回复，指示她去基地的办公室。
她想把吉姆叫醒，让他和自己一起去。只要有他在那里，谈话就能更加流畅。可是，这是她要背负的重担。稍后，需要的话他会出现在那里。
办公室很小，两面墙壁和桌子表面都有显示屏。显示屏的画面上有“德雷科”号、弗里霍德、空间站的安保图、“暴风”号和“罗西南多”号的状况信息、生态环境信息，未被占据的墙壁被涂成浅灰橙色。要是旁边有一些蓝色就好看了。吉莉安坐着，挥手示意她进来。奈奥米走进去，关上身后的门。
“我不知道弗里霍德受到了攻击。”她说。
吉莉安没有看她的眼睛。“那个混蛋摧毁了我们放置在星环附近的中继器，并在通过星环门后卸下一个他们自己的中继器。我们没有办法发出红色警报。我很抱歉。”
“没有批评的意思。恐怕我们的到来让情况更糟糕了。”
“我不清楚，有可能吧。不过既然你在这里，我们确实需要谈谈我们的选择。”
吉莉安右手握成拳，然后张开，又握上。这不是危难的唯一迹象，但却是最明显的迹象。奈奥米转变成那个冷酷、果决、精于分析的自己。她从来不想成为一个战时领袖，但是世界强行赋予她这个使命。
“你有计划了？”
“有个计划，”吉莉安说。“‘暴风’号已经准备好撤离。它已经装满了能够携带的所有物资，以及能够拆卸和装载的空间站部件。我们从藏身处飞出，让敌人追逐我们。然后穿过星环门，航行到一个别的星系，建立一个新基地。”
“也就是说，完全放弃德雷珀？”
“它的存在只是为了‘暴风’号，”吉莉安说。“而且，就算考虑到‘暴风’号，它的作用也没有那么大。”
奈奥米皱着眉头，示意吉莉安说下去。
“弗里霍德的战略重要性体现在，没有人知道我们在这里。现在，这个优势不存在了。我不确定是他们的航运分析手段超过我们，还是有人泄露了消息。呸，这些只是合理的猜测而已。总之，他们来了。现在还留着基地，仅仅是出于赌气。”
“‘德雷科’号可能追赶你。”奈奥米说。“让敌人放下平民，一心围捕你，这就是你的目的，是不是？”
“希望如此。我们有……我们在所有主要城镇都有记录站，如果事情变成一场大屠杀，它不会悄无声息。我们会把他们在此地的所作所为，广播到所有可以接收到的星系中。他们清楚这一点，这应该能够阻止他们。”
“正面战斗呢？虽然‘德雷科’号是一艘强大的战舰，但是它和‘暴风’号是同一级别的，何况又多了我们这艘战舰。另外，如果你还有其他飞船，或者行星防御力量可以加入——”
“我给你说下情况，”吉莉安说。“这不是势均力敌的较量。他们的战舰是全新的，而且补给充足。而‘暴风’号……它不适合战斗。它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
“为什么不适合？”
“我们没有拉科尼亚的补给、维修装备和专业知识。多年来，我们一直使用她，尽管她是一艘很棒的飞船，但是已经有些年老体衰了。”
奈奥米听着吉莉安说下去。她的话里有暗示，也许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正在这样做。这位年轻的女士自言自语，诉说着失去飞船、失去基地并没有那么糟糕。她正在筹划能够避免大屠杀的方法，哪怕向敌人投降。
奈奥米震惊地发现，绝望可能就像一个分形：引起绝望的情况不一，但对不同阶层人的影响是一样的。弗里霍德的居民，在担心末日的到来；吉莉安要不遗余力地拯救她的人民；奈奥米自己的困兽之斗，是要阻止飞船变成“飞翔的荷兰人”，还要成立组织来对抗专制、邪恶的帝国；艾薇·奥科耶冒着生命危险，想方设法阻止星环门外的势力，以及它们邪恶且怪异的攻击浪潮。无论多么不可思议，恐惧和绝望在各个阶层都是一样的。
警报让两人都大吃一惊。吉莉安将屏上的图像从“德雷科”号切换到远处的星环门，看到一艘有着彗星般明亮的引擎羽流的飞船，刚刚穿过星环门。
“你在等谁吗？”吉莉安问道，一边将基地的无源传感器重定向到那个新目标。奈奥米没有回答她。慢慢地，目标飞船的外形几乎清晰的时候，图像解析出来。那是艘拉科尼亚飞船，看着眼熟。虽然需要通过“罗西南多”号查询引擎特征，她已经确定那是“雀鹰”号。
“它来自新埃及，”她说。“它在追捕我们。”
吉莉安轻轻地呼口气，简直像是诅咒。如果说之前的选择不算好的话，现在就是走投无路了。现在跑路，意味着从赶过来的敌人身边经过；而且即使能从它旁边溜过去，“雀鹰”号也能和他们一起到达星环门，然后报告他们的去向。如果试图战斗，又会被击败。
奈奥米刚要说“我很抱歉”，吉莉安轻轻地、讶异地咕哝了一声。“怎么了？”她反倒问道。
“那艘新来的飞船？它正在发送消息。”
“向‘德雷科’号？”
“不是集束通信，”吉莉安说。“是广播。纯粹的无线电频谱传输。”
奈奥米皱起眉头。无论加密手段多么高超，点对点的集束通信都比广播安全。或许是“雀鹰”号的激光信号无法到达“德雷科”号，或许是“罗西”号对它造成的伤害使它无法对准。也或许……
by 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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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22.4.4，22.4.5，22.4.6，22.4.7
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