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下级学》第七章第二节——冲突


    7.2冲突

    冲突,指双方有争执,且彼此知道对方是不友好的,自己也不打算友好。它和“批评”的区别是:受批评的一方不会反击,顶多辩解几句,对方一瞪眼就住嘴了。它和“竞争”的区别是:冲突仅仅想证明对方是错的,或者想让对方得不到什么(争夺资源),而竞争是想比对方做出更大的贡献。

    我不考虑平级间的冲突,这种冲突有太多的偶然因素了。除了利益冲突,还可能就是看不顺眼、恃强凌弱等等。只有组织规则或者上级所引起的平级间冲突才值得研究,但它属于宏观互动的范围。

    现在专注于上下级间冲突。这种冲突的时机无非有两种:一时没忍住,或者有预谋。前者是偶然原因,后者是腹黑技能,皆非我学(新下级学)之道,后面就不再考虑上下级冲突的时机问题了。

    我要考虑的是胆气、策略和预防。

    胆气,就是平日驯服的下级为什么胆敢卷入冲突。下级主动发起冲突的事例有,但不多,主要是防守反击。但就算是防守反击,对许多上级也是难以容忍的冒犯——在他看来,下级只有跪着才和他平等,站着已经是没大没小了,居然还敢站着吼叫?!

    下级的胆气何来?一种可能是忍无可忍,例如工作责任太大,或者报酬太低,或者受到欺骗,或者人格攻击,甚至就是为了别人仗义执言。不论哪种,必是碰到了底线。面对自己的愤怒,心灵鸡汤书会劝你忍,你身边的某些人也这么劝你,但我认为得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只能由你自己去反思该不该忍。郭德纲在一次接受采访时说:“不明白任何情况就劝你一定要大度的人,你要离他远一点。劝别人的时候,那嘴角都扑哧扑哧的”。

    还有种可能是有恃无恐,例如:

    1、  反正下级辞职要走了;

    2、  得到了其他人的支持,特别是其他上级的支持;

    3、  对方违反了组织规则

    第二种情况其实很险恶:也许别人的支持只是假象,也许连支持你的人都自身难保。第三种情况就好多了:就算你只有孤身一人,规则也一直在那里。

    但也有两个可以不在乎规则的例外:一个是规则本身就是恶法,或者规则违反国家法律之类“更大的规则”,因而是无效的;再一个是涉及到基本人权,包括人身攻击、使你不能尽应有的家庭义务等。所谓“加入游戏,就要服从游戏规则”这话也不是永远有效的,可以用这样的逻辑来反驳:我是人,才有资格加入游戏;但游戏规则又不把我当人了,说明规则有漏洞,从而不必遵守规则,至少我有权退出。

    关于冲突的策略:冲突中使用什么样的言语、什么样的战术?打击到什么地步?我的回答是:尽量围绕组织规则展开,特别是规章制度这样的明规则,这就叫“光明正大”“有理有据”,脱离了宫斗这种低级趣味。但对于前述两个例外,就不必拘泥于规则了:对人身攻击者,就对等地骂回去;对阻挠你尽家庭义务者,就质问他自己是不是从石头里出来的;对违反国家法律的规则,就问他敢不敢盖个公章发给你。

    所以下级平时就要琢磨组织规则:长期的还是眼前的;部门的还是全局的;明的还是潜的;深得人心还是声名狼藉。就算不是为了冲突,琢磨规则也是很有好处的。

    但是,不要以为你拿起了规则,对方就会像机器人一样跟着规则转了。坦荡耿直的人会就事论事,根据规则和你争;阴险狡猾的人会曲解规则、瞎编乱造,企图让你晕头转向、气得发疯;粗野蛮横的人会说“随你怎么说,就是不行,我也不听!”。请注意:上述各种冲突方式和性别、外貌、谈吐、学历等都没什么关系。比如,外表柔弱的北大女博士,可能在弱势时楚楚可怜、强势时粗野蛮横。

    围绕规则展开冲突的好处,并不是增加胜率(下级学不是厚黑学),而是:

    1、  胜了也不显得你太张扬,败了也不显得你太丢脸。顶多是你没吃透规则。

    1991年苏联亚纳耶夫等人发动 “8.19事变”。美国是反对这次事变的,但美国并没有直接谴责,而是说它违反苏联宪法,并因此停止对苏援助。明明是干涉苏联内政,却显得比苏联人还苏联人。而且,就算事变成功了,美国也一样能毫不尴尬地和亚纳耶夫继续来往。但其实美国借此表达了反对态度,再配合一系列明暗操作,事变彻底失败。

    2、  降低局外风险,争取局外支持。

    大老板看到手下两个人冲突,肯定不高兴,觉得自己组织里有内斗分子。别人看到你卷入冲突,也可能对你有负面印象。如果你依托规则,这些风险就小多了。

    3、  助你看清对方的真面目,这比一时一事的成败更重要。

    老话说“你不仁,我不义”,就是一方的不道义引起另一方的不道义。若你不围绕规则,那你怎么知道对方本来就坏,还是被你带坏的?

    4、  助你保持理智,尽量避免私人恩怨。就算避免不了,面子上也过得去。

    你可能会失望,因为你想知道怎样赢得冲突。我也曾经想知道,但现在不了,因为:

    1、  没有绝对的取胜招数。你学到的招数,别人也能学到。

    2、  能否取胜和太多因素有关:人品、朋友、权势、口才,等等。条件不充分,什么招都没用。

    3、  取胜的评价也是个问题。不同风气的组织中有不同的评价标准,每个人也有各自的看法。很可能有人觉得你胜了,有人觉得你败了。脱离了评价标准,怎么研究招数?

    4、  就算胜了又怎样?找下一个更强大的对手吗?你不是为了和上级作对才加入这个组织的。

    5、  假如我真的有办法让你赢得所有的冲突、还让上级一如既往地喜欢你,那你必然会变成新的上级。你的下级再同样对付你呢?

    所以我能做的就是祝福你打赢冲突,同时尽量减小副作用。

    预防冲突比冲突策略更重要。起因不同的冲突,预防的方法也不同。

    有的冲突,起因是总体压力太大,逼大家自相残杀。避免此种冲突的办法是双方都看出了真相,不互相埋怨,不与对方为敌。但这要求双方都足够理智、尊重对方。

    还有的冲突,起因确实是一方压迫另一方。如果双方长期共事的话,单纯忍让是没用的。我们有时把好欺负的人比成空气,但是空气也不能无限压缩啊。实际上,预防这种冲突的关键是建立边界感,在对方欺人太甚之前制止。大多数冲突都是过度谦让后的突然反弹。比如上级一直让你干很多分外事,你已经很不高兴了,但还是强忍着不流露,直到某天爆发了:这里,所谓“喜怒不形于色”反而帮了倒忙,客观上是在欺骗上级。

    但是怎样建立边界感也是个有难度的课题。有人天生就会,有人只能后天学习。而这种技巧就像下棋一样:不论什么妙着,只要会的人一多,就不灵了,原因是:上级总是要给下级压力的,如果他给你压力时你表达不愉快、试图建立边界,而他发现你的表达方法是从别处学来的,就会认为你在发送虚假信号想偷懒,你这边界还能建立起来吗?这和下级发现上级说套话的道理是一样的。

    我只能指出一点:别怕得罪上级。专心讨好他,就没法建立边界感,最终只能“奴隶起义”。在这里又看出平时研究组织规则、认清底线的好处:依托规则,建立边界会容易些;认清底线,能合理安排预警力度,不要等对方碰到底线了才给以暴风骤雨式的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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