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谷雨不置可否。
那陆鸣的夫人也是一个好做月老之人,听说馆里至今仍有一大龄男青年没有定下终身大事,学历、长相也都过得去,便动了心思,托陆鸣给林谷雨介绍个女孩认识,那是她远方表亲的女儿,芳龄二十三,普通高校护理系毕业,现在西城一所三甲医院做护士。林谷雨客客气气地听陆鸣分析完两人性格如何互补,以及适龄生育之必要性后,婉言谢绝了陆鸣安排他俩见面的提议。
一天风和日丽,林谷雨吃完午饭回到馆里,远远看到门卫室外立着一个姑娘,波西米亚风棉纺长裙,粉色高跟鞋,半个脑袋伸进窗户里,不由得心跳加速。他快步走过去,来者果然是小夏,许久不见,眼袋深了很多,脸色也有些苍白,“新来的门卫不认识我,死活不让我进门。”她带着些许尴尬说。“近来可好?”林谷雨不动神色道。”借一步说话方便不?“小夏几乎是哀求道。
林谷雨推说工作繁忙,直到下班以后,两人决定去后海边闲叙。他们从烟袋斜街走到银淀桥,忽地下起了一场暴雨,一时间行人各自抱头鼠窜,他们淋湿了半身,索性在桥头一家安静的酒吧落座。
“我听陆鸣说你搬家了,他现在就住在你之前住的卧室。”
“哦,是的,我上个月月底刚搬走,他下手倒挺快。“小夏犹豫了一会说,”其实我是交不起房租了。“
“你现在在哪工作?”
小夏突然指了指窗外的一个小点,那是在后海对岸的闹吧区,所谓的“闹吧”就是演奏音乐嘈杂,氛围相对奔放,甚至会有热舞女郎助阵的酒吧。“我之前在那片上班,我是乐队主唱,每晚转几个吧唱三个小时,喉咙唱破,一天的生活费就够了,其他时间我想干嘛干嘛。但后来我渐渐厌烦了这样的生活,特没意思,真的。”
“你想做什么?”
“你的问题也特没意思,就像你们馆门口的保安一样,张嘴就是你是干什么的,你来想干嘛?你怎么证明自己说的话?简直跟哲学家一样。说实话,我自己也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来找我?”
小夏看着林谷雨严肃的表情撇了撇嘴:“你要是老是这样我就不跟你说话了。”
之后说了些什么林谷雨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他喝了几杯店里特调的深水炸弹,起初没什么感觉,过了一会手心开始冒汗,视线开始模糊。那晚他到底做了什么,林谷雨拼命地想,只记起他透过高脚杯杯底四射的光芒对小夏说:“你接近我是有目的的。”小夏问他:“什么目的?”林谷雨言之凿凿地说:“为了那身戏服。”
他们好像又走了一遍银淀桥和烟袋斜街,整个世界都在摇晃,北京的夜空像陈年橘皮一般散发着腐烂的清香。小夏扶他在路边呕吐,然后叫了一辆出租车送他,小夏没有上车,俯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这句话林谷雨彻彻底底没有印象了。
那时已是仲春时节,首都处处都是莺歌燕舞的繁华景象,海棠花花苞初开,后海边风筝连连,女人的裙子像上升的太阳直射点一般开始变短,连院子里的猫也成宿成宿地闹腾着,这年头确实人人都要有点盼头才能活下去。林谷雨突然接到领导通知,市文化局要借调他去做文博管理方面的工作,留用的几率很大,叫他清明以后就去报到。所有同事都争先向林谷雨道贺,祝他终于逃脱苦海,奔向远大前程,他心中对名利本是淡泊,但见大家又嫉妒又顾影自怜,竟然也感到一丝残酷的喜悦。
交接工作已经开始,林谷雨有了大把时间无处打发,他让陆鸣安排他跟那个护士女孩见面,起初陆鸣拿架子不同意,说你都拒绝过人家了岂有再回头的道理,但林谷雨一再说好话,那陆鸣倒也通情达理,默默帮他打理好了一切。
他们在平安里附近一家咖啡馆见面,女孩梳丸子头,穿牛仔背带裙,看起来确实很小。但现在的女孩子都是人小鬼大,说起话来有板有眼,一点也不拘束。
“你打算以后住朝阳还是东城?”女孩吃一小口黑森林蛋糕抿一口奶茶,显得十分淑女。
“如果买房的话那应该是在通州或者天通苑。”林谷雨觉得自己的话像是种黑色幽默。
“那也挺好,说实话,我对你是有些感觉的,我同学都说我喜欢大叔范,真说对了,哈哈,我自己都不知道。对了,你看过《孤胆特工》吗?元斌演的。”
“哦,我真还没听过......”
林谷雨偷偷在桌子下面看手机,新闻软件刚刚推送了一条突发新闻,标题里有“纪念馆”的字样,他不禁有些好奇,立即点开看,那是一句字体加粗的话,他慢慢读出来:北京一纪念馆珍藏戏服失窃,警方已锁定嫌疑人,正全力追捕。林谷雨立即从椅子上站起来,不小心把咖啡杯碰倒,洒了一点在他衬衫上,那女孩莫名其妙地看了看他。“对不起,我现在有急事。”他拿起外套快步走了出去。
林谷雨在出租车里听到广播通报,今天下午有人砸开了某纪念馆特别订制的展台,取走里面的戏服后不知去向。他让司机开快一点,再快一点。过了一会,广播里又传来最新消息,戏服失窃案嫌疑人正往积水潭方向逃窜,塔里克叫司机调转方向去积水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