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挨踢江湖之二十


    二十 、善铁和近严


    阿笛用身上的碎银找一路边农妇换了一些干粮,二人填饱肚子之后,决定继续前行,连夜赶路。左飞扬怕千里马承受不了。


    阿笛道:“没有人比我更心疼它。但我知道,在它该发力的时候,一定不会退缩。古庙旁的那次逃脱,必定另有隐情。也是因为它比其他的马儿更为聪明,当时我就知道它不会躲到更远的地方。放心,它的体魄强健,连续奔走一昼夜也无事——不过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会这么做的。”


    “天已经黑透,它跑得如此之快,会不会容易跌倒?我们要不弄一个火把?”


    “有了火把,容易暴露目标。我说过千里马非寻常马,即使没有月光星光,它也照样奔跑无误,从不出错。”


    忽然前方有怪异的笑声。火光突现。两个人从路旁跳了出来,每人手中竟拿着一个火把。


    “你们不点火把,我们可要点了。等候你们多时了。”这两个人笑道。


    左飞扬十分诧异,怕遇到了拦路打劫之人。阿笛也一怔,但随即笑道:“原来是鼎鼎有名的善铁近严两位前辈!圣公近来安好?”


    左飞扬一听,便知此二人是不圆子手下之人。功夫墙的人出现,定有一番恶战。他仔细打量了对方。没有握火把的手,一人持的是判官笔,一人拿的是一把镰刀。


    阿笛用一种抑扬顿挫的声调说道:“大哥,给你介绍一下圣公门下的二位前辈,按排行虽然他们屈居于四大弟子之下,但却让江湖中人闻之色变。这位是药善铁,拿手功夫是十八路判官笔,如果谁惹怒了圣公,就要小心被他的判官笔轻轻一点——轻则重伤,重则致命。这位便是丁近严,专用镰刀割人舌头,让人生不如死,如果你胆敢说圣公一句坏话,就要小心他的镰刀了!”


    左飞扬吸了一口冷气。仔细看看二人,拿判官笔的药善铁嬉皮笑脸,拿镰刀的丁近严一脸严肃。


    “多谢姑娘夸奖!”药善铁嘻笑道,“判官笔几日未用,今日有幸能让它开开荤!这妹子模样挺俊,比我那十六个老婆都要好看,就留给我了。旁边那位公子嘛,就由近严弟打理。快快割下他的舌头,晚上一起回去喝酒!唉,又有美人相伴,又有美味下酒,真是惬意啊!”


    听到对方一番话,左飞扬顿觉恶心,心中动怒。阿笛小声道:“这两人武功极其厉害,如果和他们硬拼,很难占上风,且容易露出破绽被他们打败。所以你就使出看家本领,只守不攻,等待他们露出破绽,然后使出致命一击。”说罢,取出一条马鞭,递给左飞扬:“这是千里马所配之马鞭,力道甚猛,但却从未用到千里马身上。不过对付眼前二人,你尽管放心使出你的功夫。”


    左飞扬拿起马鞭,心中仍然忐忑不安。但阿笛的一番话对他还是有不少镇定作用。敌不动我不动。敌动我亦不动。抓准时机,防守为主,趁机反击。


    药善铁把火把往地上一扔,大声道:“妹子怎能如此暴力?嘿嘿,我就喜欢有暴力倾向的女人!”说完挥动判官笔,在空中画了好几个十字。善铁判官笔一出,例无需招,江湖人闻之变色,七大掌门也畏惧之。可见药善铁拥有充足的自信。


    “这支判官笔想必沾血无数,小妹我就是想取来细瞧一番,不知善铁前辈是否赏脸?”


    药善铁露出一双色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阿笛。“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要用老夫这笔在你身上点几下,还真是于心不忍。我说姑娘,要不你就放下武器,乖乖跟我回去享福吧。”


    阿笛却也在原地纹丝不动。对方是一个色鬼无疑,但这么一说,也有别的目的,就是想激怒她,让她先出招。三十年前,江湖中流行的是先发制人。但如今江湖的旧秩序已经完全坍塌,本土的稀奇功夫,加上来自东洋西洋的各种歪门邪道,彻底把武林搅乱,先出招的往往更容易落下风,所以如今大家纷纷喜欢后发制人。


    阿笛俏皮一笑:“我看你老人家也一把年纪了,十六个老婆放在家里面,想必终年也无事可干。红杏深宫藏,莫怪出墙枝。何不把她们拿出来分给众人,也让你老人家能专心练武,而不会像现在这样空拿一支无用的判官笔,缩头缩脑。”


    药善铁哈哈大笑:“你放心,天下女人,进得了我家门,就天天在里面享福,莫要有出去的歪念头了!见你模样可爱,口舌伶俐,你若到我家中,地位本应为小十八的,我可以特批你为小三。”


    “小十八?”对这编号,阿笛也有点好奇。


    “我自然是老大。我那正室,虽然丑了一点,但她父母乃武林老前辈,和圣公又有渊源,无论如何,地位自然不能动。其余妾室,由三开始,加以封号,于是有小三、小四……小十七。你若进去,论资排辈,应为小十八。但我可以开恩,让你直接升为小三。”药善铁一脸贼笑。


    阿笛忽然大笑:“从小我就听人说,最缺少什么的人,就最喜欢宣扬什么。最喜欢在众人面前宣扬女人多的人,那就是最不能吸引女人者!今天我总算见识了!你那主人不圆子据说还有妾室三百,快赶上当今天子了。但是个人都明白,普天之下,会有女人喜欢不圆子吗?”


    药善铁脸色一变,显然被阿笛的这番话给激怒。他挥动判官笔,猛跳过来。


    阿笛从马上翻身而下。千里马似乎心领神会,也朝旁边一闪。这样,左飞扬和阿笛都躲过了那判官笔的攻击范围。


    在旁边一言不发的丁近言此时也使出镰刀。他自然是朝着左飞扬的方向奔去。


    药善铁的力道奇猛,阿笛不敢用长笛硬接他的招数。他的十八路判官笔上下挥舞,竟然划出一道道剑气,不仅给自己罩出了一道无懈可击的屏障,同时也如同数百柄刀剑一起前移,显现出极大的攻击锋芒。阿笛摒住呼吸,连连后退。她拾起地上一根树枝,向前掷去,树枝被啪地一下给打飞,同时断成三截。


    丁近言的镰刀也凶狠无比。左飞扬从马上跃下,牢记只守不攻的嘱咐,只是拿起马鞭,到处躲避。镰刀伴随着风声飞速砍来,喀嚓,路旁的几根巨大树枝被它给削断,断口极其平整。左飞扬心道,如果用马鞭去接那镰刀,这马鞭也多半不保。






    善铁近严虽然攻势如潮,但左飞扬和阿笛二人的防守躲闪功夫也不错,数百招之后,二人也安然无恙。


    药善铁忽然停了下来,满头大汗,叫道:“你们这两个小毛贼,躲躲闪闪,怎是英雄?”


    阿笛莞尔一笑:“谁说我是英雄啦?我可不像你们那样打肿脸称英雄。”


    药善铁又挥动判官笔。但这次纯是守势,他借助判官笔构成的防护屏障,缓慢移动步伐,向左飞扬所在方位靠去。


    阿笛心中暗叫不好。这两人现在想采取各个击破,集中精力对付左飞扬一人。连忙把手往腰间一伸,甩出长长的丝带,欲缠住药善铁的判官笔。药善铁的力气甚猛,丝带缠在上面,竟然无法拉回。阿笛只好摇晃两下,松开判官笔,把那丝带收回。药善铁趁机大力一跳,已经到达左飞扬身旁。


    “赶紧收拾这小子,圣公点名要清理的是这小子。那丫头以后再说!”药善铁对丁近言道。


    “哼哼,他躲的功夫倒不错。小小的挨踢派,看来还是有点来头的。说不定这小子身上真的藏有……”丁近言说到这里,药善铁对他使了一个颜色,他便突然打住不说。


    判官笔和镰刀从两个方向,夹击左飞扬。左飞扬见形势不妙,急于避开,但发现前后左右竟然都被封住了。


    善铁近严,合力出击,天下英雄,莫不闻之变色!


    阿笛在旁焦急如焚,她深知左飞扬即使防守再好,也无法对付善铁近严联合夹击。眼下并没有办法直接拯救左飞扬。现在她虽可以在背后对二人中的任何一人进行致命一击,但这样的话,左飞扬必然也已倒在了敌人的武器之下。


    就在此时,千里马冲向判官笔和镰刀组成的攻击圈,直奔左飞扬所在之处。对于这突然出现的庞然大物,药善铁和丁近言都吃了一惊,攻势放缓。千里马长嘶一声,左飞扬会意,急忙拉住马的缰绳,让它把自己带出当前所处危险境地。出来之后,千里马的身上多了两条伤痕,鲜血直流,可见受伤不轻。


    机不可失。阿笛又甩出长长的丝巾,丝巾头部卷住的是自己的长笛,长笛的一端竟然伸出精钢所制的刀刃,刀刃直劈药善铁咽喉。药善铁慌忙之间收住判官笔去迎击,但那带刃长笛却又变换方向,去打他的腿部。判官笔又不得不赶紧下移,但这么一出,他身上的破绽开始显现出来。


    丁近言见势不妙,赶紧挥动镰刀,欲斩断那丝带。阿笛在镰刀上来之前,把丝带往回收。药善铁大喜,连忙收笔反攻。岂料在丝带还未收回之时,另外一条丝带却已飞出,猛地把他手中的判官笔给卷了过去。被卷走的判官笔迅速变换方向,笔直地扎入到药善铁的咽喉之中。


    药善铁瞪大眼睛,吃惊地盯着阿笛,至死还不相信她身上竟然有两条能够致人死地的丝带,也不相信自己会这样中招。一股鲜血从他咽喉部缓缓流出。一代枭雄,用此笔杀人无数,也封住了无数对不圆子不满的人的嘴,到头来竟然也死在自己这笔之下。


    丁近言手中的镰刀也在空中停了下来。对于同伴遭受的突然一袭,他也深感意外至极。如今自己落单,胜算便少了许多,更不敢贸然行事。他不动,左飞扬和阿笛也不再动。过了片刻,他只嘟哝了一句话:“怎么会有两条?”


    阿笛轻轻一跳,避开了丁近言的镰刀,冷冷道:“你是不是也想再拿一把镰刀在手?手持多兵器,若不能协调操纵之,其效果远逊于持单兵器。但如果能收发自如,则可发挥奇效,此之谓并行之功夫。想必你是作威作福惯了,以为靠几十年的老功夫便能横行江湖。岂料你虽杀人过多,但招术早已被人背得滚瓜烂熟,优点缺点,大家都熟悉不过。没有万无一失的绝招,假以时日,总会找到破绽。今日便是例子。”


    丁近言这个杀人魔鬼此时一声不吭。他的搭档药善铁倒在地上,已经听不到这话了。


    阿笛对着药善铁叹道:“归根到底还是你沉不住气,只要紧张动怒,便有可趁之机了。”


    丁近言紧紧握住镰刀,站在一旁,不再动手。阿笛也不再正视他,但仍然和他保持足够距离,防止对方突然偷袭。她用手轻轻抚摸千里马:“都说你是最聪明最勇敢的马。今日你又建奇功,但却受了伤,叫人好生心疼。”


    左飞扬是最过意不去之人。他的这条命,可以说是千里马给救回来的。想不到牲畜竟然如此通人性。他似有眼泪滴下,阿笛瞧见了,柔声说:“问题不大,它只是受了轻伤。”






    片刻之后,丁近言实在忍耐不住,便对阿笛说道:“姑娘,我与你无怨无仇,也不像那老头儿那么好色,咱们就井水不犯河水,如何?这匹马我也不会动它一根毛发,只求你把旁边那小子交给我处理。”


    阿笛哈哈大笑:“如果我是你,有朝一日,我也会对不圆子那老家伙说,我对你在京城中的八十栋别院不感兴趣,你的老婆我也不懂,但是否能把皇上给你的那玉质印章交给我处理处理,你猜不圆子会怎么说?”


    丁近言道:“姑娘莫要说笑。我们能在此处守株待兔,等着你们,必定说明我们有特殊渠道打探江湖秘密,消息灵通。你和这小子的关系我也当然知道了。你和他并不熟悉,也就认识几天而已,若说你和他有什么真感情,药善铁那老家伙也许相信,我可不信这一套。老实说来,他对你有何用处?莫非……莫非……你也想……”说到此处,他的脸上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阴笑不止。


    阿笛在这时却突然出招,仍是那丝带卷着出刃长笛。丁近言挥动镰刀一挡,碰!两件至强兵器相撞在一起,各自弹了回去。


    左飞扬此时也挥动马鞭,往前跳去,大叫:“你这人割人舌头,残忍无比,让人生不如死,今日我也算要为民除害!”


    阿笛惊慌失措,大叫一声傻瓜,赶紧跃到前面,同时也出招。看似在攻击丁近言,实则在保护左飞扬。丁近言的镰刀已经向左飞扬挥去,但见阿笛上前,急忙往后退了几步,想必是药善铁倒下的细节历历在目,他仍心有忌惮。


    “让你不要贸然出击,你怎么?”阿笛厉声对左飞扬道。


    左飞扬有点茫然,但他瞧见了阿笛的担忧之情,深知丁近言是一个凶狠的角色,功力绝不在药善铁之下。


    丁近言在一旁笑道:“割人舌头,其实非我本意。你知道人在江湖,也身不由己。但如若不出这残忍之招,怎能让人生畏惧之心呢?只有手段残忍了,才能让人放弃非分之想,不敢造次。小兄弟,如果你跟我走,我可以保证不杀你,深知从此不再干这割舌头的勾当!”


    左飞扬摇头:“如果相信你,我就很傻很天真。”






    就在此时,旁边闪出一道黑影,奔向千里马。千里马长嘶一声,那黑影又随即一闪,消失得无影无踪。


    左飞扬和阿笛都大惊。丁近言也满脸诧异。


    左飞扬急忙回到马旁,检查一番,道:“马没事,但我的行囊被偷走了!”


    丁近言和阿笛都显出焦急之神色。


    丁近言回头望望黑影的方向,赶紧道:“二位,今日不再与你们纠缠。今日之恩怨,改日再来算!”说完飞身一跳,也消失在黑暗当中。


    阿笛问道:“行囊中可有重要东西?”


    左飞扬摇头道:“主要就是我的衣物。同时又一封给工部军器局副使杨千盐的信。但信只当信物所用,丢掉了虽然有所麻烦,但并无大碍。”


    阿笛又问道:“刚才你听了那丁近言的一番话,是不是怀疑我为什么处处护你,也有可疑之处?”


    左飞扬道:“他似乎是话中有话。但我并不怀疑你。”


    阿笛叹道:“唉。如果你身上藏有什么重要东西,我随时可取,何须费如此多的精力,陪伴着你,保护着你!不过刚才那黑影趁我们未注意之时,偷你行囊,如今我还真的怀疑你身上的确有什么秘密。这也许是那么多人要刺杀你的真正原因。不圆子对你下手,也许和此有关。”


    左飞扬无奈道:“我从小到大,普通至极,既非官员之后代,家中亦无过多钱财,所在的挨踢派也是地方小派,岂有任何秘密?直到现在,我仍然是在云里雾里。”


    阿笛道:“那我们得早点到达徐州。那是江湖人士汇聚指出,在那也许能够知晓更多,所有事情缘由,便会水落石出。但千里马受伤,行程或许会略微耽搁一下。”


    阿笛从马腹下方的一个行囊里面取出一瓶膏药,给千里马受伤之处涂上,随后道:“它的伤虽浅,但毕竟影响行动。这里刚才发生了一场恶战,我们不能待在原地休息。牵马前行两里路,找个农居,先行歇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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