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学术会议中学习
作者：戴维·阿兰·格里尔(David Alan Grier)
译者：吴茜媛 曹世磊
学术会议有一些元素确定了我们研究领域的发展方向。我的一些年轻同事声称，学术会议对他们职业生涯的价值，远高于发表期刊论文。虽然在担任院长的那些年，我曾反对过这种观念，但现在我倒也有所共鸣。
我知道，在学术会议中，你能遇到同行，能互相交流在论文中难以言传的想法。我也承认，计算领域发展迅速，传统期刊的内容可能滞后两三年、甚至四年的时间。尽管如此，我意识深处的价值观仍旧看重那些需要撰写内容翔实论文的学科。我常常在想，一百年后人们是否会浏览我们的会议资料；另一使我极想得到答案的问题是，如此纷乱芜杂的情况下如何竟能产生了如此强有力的技术。
本质上讲，学术会议的主要部分不是论文，而是讨论会(track)。如果听任自然，一篇篇具体的论文倾向于解决越来越细化的问题。这是伴随技术领域走向成熟而存在的普遍现象。在新领域，我们试图找出大问题，力求所做的研究能影响很多的研究者。而在比较成熟的领域，我们往往树立较小的目标，迈出较小步伐，研究结果交流的范围也越来越小。
有些人把这种走向成熟的过程解释成是因为领域的创建者是高智商的天才，而其后的研究者们则既没有丰富的经验，也没有什么高见而形成的。若对会议论文进行仔细审查，可以发现这一说法并不符合实际。一个领域的开拓者通常是很有影响力，但他们的影响力常常只是因为他们定义了构成这一领域的一些概念。如果你看看20世纪50年代和60年代的会议，能发现许多先驱研究者并不总是能够理解那些现在习以为常的理念，或者能掌握那些用于研究的数学工具。同样的分析表明，我们今天的许多研究者对其所处领域有深刻的洞察力，他们的数学水平或者研究技能远高于该领域的许多早期先驱者。
从60年代晚期的一场会议可以看出，一些早期工作者并不总是能够领会基本性概念的精髓。在一场致力于研究当时尚属新领域的软件工程讨论会中，一位研究者对需求规格说明做了很清晰的分析（规格说明使工程师可以定义一个新的软件系统的功能）。在讲述过程中，他与一位反对他说法的著名工程师产生了争论。这位著名的工程师（我认为这里最好不要给出他的姓名）认为，给出的程序规格说明有可能违反运算规则，从而要求程序产生错误结果。
这位演讲者承认这样的事情可能会发生，但是他指出，如果客户需要这样的程序，那么产生的系统对客户而言就是正确的。这时，这位著名工程师起身离开了房间，并说这次会议是有问题的、是愚蠢的诸如此类的话。
这位著名的、不便提及姓名的工程师的经历提醒我们，没有哪位研究者是一贯正确的，但这还是无法说明为什么会议论文涉及的问题变得越来越细小。事实上，这一现象是由几个原因造成的。首先，成熟领域的问题通常是更困难的，研究者完成一个实验或者分析框架，学习基础理论和启动研究规划都需要投入更多的时间、精力和财力。在这个过程中，他们通常会采用一步一步、循序渐进的方式汲取经验。
然而，会议论文的发展，可能源于一个更重要的推动力。随着整个技术社区的成熟，学术机构开始通过计算论文数量来衡量科学研究的质量。现在的实验室，甚至个体研究者，都以每年发表8篇或者10篇甚至20篇论文为目标。作为一个长期审稿者，我看到内容雷同论文的数量在增加。这些论文开始的几段通常描述一个共同的实验框架。它们的不同仅在于每篇论文有自己独特的研究假设，以及关于该假设的论述。
在过去，我们或许会把五六篇这样的论文整合，形成一篇单独的、内容充实的文章。然而，我们活在当下，而非过去。因此，我们必须适应这个世界。在当前世界，讨论会实际上成为了科学研究的基本部分。
在一个会议讨论会中，通常期望会看到许多论文和许多不同的作者就同一观点发表评论。事实上，这些论文通常确实有一个共同的主题，但它们却展示了这一主题的众多变化。你经常会发现，同一个讨论会的每篇论文都有各自独特的视角，或者独特的数学表示方法，甚至是独特的一组基本概念。正是这些差异，比论文的那些通用部分更能帮助我们理解研究的情况。
在最近的一次学术会议上，我参与了一场有关Web语义的讨论会。这次讨论的参与者们尝试收集不同Web网站使用语句的方式，并判定他们使用的这些语句是否前后一致。他们的工作基于信息论，而这一领域我曾研究过，所以我才能跟上他们的讨论思路。
参会者使用的符号体系完全不同。虽然他们都使用了在代数上等价或者近似等价的公式，但是对信息的定义、度量词语间距离的方法却完全不同。总之，没有人研究同样的问题。
最终，我从这次讨论会上学到一课。在我看来，所有的报告者处理的问题是一样，但没有人给出一个有用的解决方案。问题的根源在于信息论实际上不能用来度量语义。它实际上并不能形成词语语义上的分组。单词“no”和“yes”有着截然相反的含义，但当使用从其在网页上的用法获取的信息来进行度量时，得出的结果却是它们非常相似。
当我完成Web语义材料的评阅时，我希望发现一篇能给这一领域指引一些方向的论文。这类论文是极其有价值的。他们能给出一个清晰的概念和想法的集合，激发出有趣问题。这些论文通常是由对该领域有深入思考、并充分了解当前研究方法局限性的人所写。由此，这些作者能鉴别出潜在的、能定义该领域研究的概念集合，能清晰地阐述出利用这些概念有助于解决的那些问题。
这样的论文通常既稀有又珍贵。它们需要一定时间来写。令人遗憾的是，学术会议常常强调速度。尽管如此，如果你有机会思考一个讨论会的所有论文，那么好的会议将能给你提供如何写这样一篇文章的建议。■
作者：
戴维·阿兰·格里尔(David Alan Grier)
电气电子工程师学会计算机协会（IEEE-CS）前任主席，When Computers Were Human一书的作者。
译者：吴茜媛 曹世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