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阵爆炸之后，我披了件衣服就上楼去了，四下没有人，非常安静，当时门已经被挤压变形了，我用力一踹就打开了。走进去以后，客厅倒没什么，只是一片小型废墟而已，我走在过道上，老觉得脚下面黏黏的，抬起来一看才知道是血，还冒着一股热气。在过道尽头，一个男人背对着我靠在墙上，当然是血肉模糊，内脏流了一地，后脑勺像是被削掉了一半，有点滑稽。他仍然保持着坐姿，但分明已经死了很久。我又走到厨房，只往里面看了一眼就吐了出来，那简直是修罗地狱，我吓坏了，屁滚尿流地往外跑，在楼梯口还摔了一跤，直接从二楼台阶上滚落下来。“
小夏带着林谷雨走进了隔壁的厨房，地上已经被清理干净了，除了碎裂的瓷砖看不出什么异常，小夏指着一个空荡荡的角落对林谷雨说：“当时她就躺在这里，不，是她的很多部分被抛在这里，东一件西一件，也没什么血，可能是都被蒸发掉了，你很难想象一个那么美丽的人，一瞬之间变成了一滩丑陋的肉泥，它不像冰融化为水，或者水化为蒸汽那样，而是直接被摧毁了，连一丝美好都荡然无存。在那一刻我又坚定了一个信念，那是我很早之前就知道的，人是不值得珍惜的，只有艺术才是。”
林谷雨又跟着小夏去了她的房间，他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恐惧，让他一进屋就紧紧抱住小夏，他贪恋她的身体如同一个寻求母亲臂弯的孩子。他们踉踉跄跄地滚到床上，开始剥去对方的衣服。林谷雨第一次察觉到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有些刺眼，衬得在他身上亲吻的女子有一圈神圣的光晕，令他无法直视，他2正欲起身去关灯，却被小夏死死抱住，动弹不得。那雪白的肉体覆盖过来，让他想到了《红楼梦》的结局，“白茫茫一片真干净”。真干净啊，死了也不可惜。缠绵时林谷雨突然瞥见床头的墙上挂着一整面照片，最上面的一张是他本人的，那张胡子拉碴的黑白照。他猛地拉开像蛇一样缠住他的小夏说：“为什么要放这张照片？”小夏一边亲吻他一边说：“拍的不满意？”林谷雨说：“不，有种奇怪的感觉。”小夏问：“什么感觉？”林谷雨说不上来，支吾了几句，又被小夏重新压倒在床上。
那晚他们试了几次，最后都没有成功。林谷雨总是无法忘记那个眼神，他感觉像是有一个人在暗处盯着他们，不，是他自己的一部分灵魂抽离出来在高处腐蚀他，嘲笑他，嫌恶他，林谷雨实在忍受不了，推开仍然百折不挠的小夏，抱歉到：“对不起，我今天不行。”小夏也没有坚持，不动声色地说：“没事，这很正常，你不要往心里去。”他们各自穿好衣服，安静地坐在床上，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我想请你帮个忙。”小夏沉默良久吐出来一句话。
“你说吧。“林谷雨心里一怔。
“谢老饰演虞姬的那套戏服能借我赏玩一天吗？只要一天。”
林谷雨知道她说的是什么，那是在西厢房展区里陈列的一套旧戏服，谢老当年为了演虞姬特地找苏州绣工定做的，样式做工无一不考究。制成之后，谢老在戏台上穿过几次，他那盖世无双的身段和唱腔配上如此华美的服饰可以说是惊为天人，当然也艳绝四座。彼时的照片不仅刊登在国内知名刊物上，还被美国《时代》杂志转载，题为“The Phantom of the East”。新近为了保护这套戏服，馆里请专家进行了修复，又花高价从日本订制了一个恒温展台，从而保证了其颜色鲜艳如初。另外，为安全起见，至今还未开放游客参观，可以说是用心良苦。
“那个真的借不了，别说是我，就是馆长都不敢借。”
小夏充满耐心地说：“我只借一天，反正现在还没有开放参观，早上去取，晚上清点之前还回去，不会有人知道的。”
林谷雨道：“你要是真感兴趣，在淘宝上能搜到很多同款，仔细挑一挑，做工不见得比当年差多少。”
小夏无计可施，失望道：“真迹和赝品能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