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撒币老人"免于处罚的新闻。贴旧文一篇。
这两天出现了两则不是“新闻”的新闻。河南货车高速倾翻，20吨苹果遭村民哄抢；山东运禽货车倾翻，数万只小鸡遭村民疯抢。说它不是新闻，是因为这样的事情网上一搜，铺天盖地，多到让我们都有些“习以为常”，见怪不怪。我们只在键盘上用力敲下我们的愤怒和谴责，媒体发表几篇“呼吁良心归位”，“重拾中华民族美德”的文章。也不见有多少后续报道，更不见法律的界入。而说它是新闻，在于这次终于引起了央视的重视，在《新闻1+1》节目中专题报道，甚至引起了港媒，外媒的关注。
“中国没那么穷了为什么依然爱哄抢”，这是央视报道的主题。我个人表示对这个报道主题深表失望。看着各路媒体见诸报端的关键字吧，人性，从众心理，良心，道德，法不责众，各路专家轮番登场，而法律君则像一个羞答答的小姑娘在最后登场。
先说说从众心理吧。我想起日本有一档经常出现在网络上的恶搞节目。节目组会在相对偏僻的小巷选择一名单独的路人，然后安排一大群人从路人的后面带惊恐的跑过，被测试的路人先是惊讶，然后根据大群人的表现作出后面有危险的判断，从而跟随一大群人一起“逃命”。按理说日本肯定是一个发达国家了吧，日本国民以高素质遵守规则著称，可是他们中的大多数依然会有从众心理。但是我们却很少看到日本人根据从众心理凑齐一撮人就开始过马路的报道，更遑论大众哄抢。
而法不责众更是一个伪命题。中国农民几千年来安土重迁老实巴交心理和形象依然有着强大的传统和惯性，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完全改变和丢掉的。他们之所以哄抢，不是因为他们基于“法不责众”的投机心理，恰恰相反，他们根本就不认为这是违法行为。“抢几斤苹果而已，多大点事儿”，我相信这是绝大多数哄抢者的心理写照。甚至连我们许多的基层执法者也都是类似的心态，带着安慰同情和尽量调解的态度像是在处理一起普通的邻里纠纷。
过于强调道德，良心，而忽略了规则和法律。这并不是哪一个人，哪一个群体的责任。这是学校，家庭，社会的三重失位。我们从出生伊始就处在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熏陶中，从小幼儿园开始我们就被要求“五讲四美”，参加工作后，会评各种“道德标兵”“道德模范”。这些都是我们民族优秀的东西，毫无争议的应该保留。可是，在我们成长过程中，规则和法律的熏陶和教育严重的滞后了。
在这样一个社会坐标体系中，道德和良心被置于抛物线顶点，规则和法律分处两轴，成为了两个变量。在这样的体系中，缺德，没良心成为一个自然人和公民的底线，规则和法律则处在中间，不上不下，一个尴尬的位置。
相信很多人对于胡适先生关于道德和规则的一段论述都不陌生。也许听起来并不顺耳，也许有人会认为表述有点极端。但如果它能让引起我们关于道德和规则之间辩证关系的重新思考和重视，在这里我不妨再次引述：
一个肮脏的国家,如果人人讲规则而不是谈道德,最终会变成一个有人味儿的正常国家,道德自然会逐渐回归；一个干净的国家,如果人人都不讲规则却大谈道德,谈高尚,天天没事儿就谈道德规范,人人大公无私,最终这个国家会堕落成为一个伪君子遍布的肮脏国家。
从当年孙志刚事件废除收容制度，到重庆系列劳教案件废除劳教制度，再到现在出台终身监禁，和废除带有中国特色的“嫖宿幼女罪”。我们发现，每一次都是由一些标志性的无法挽回的惨痛教训到民意沸腾到各方介入，才能等到立法的迟到回复。我们缺失了制度上的顶层设计，每次都是在付出惨重代价后从下至上的被动应付。我们总是缺什么，补什么。
我们同情被抢司机的无奈痛心和眼泪。难道我们非要等到他走投无路作出不理智的极端行为，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当地执法部门才能引起重视，法律才会介入吗？
在法律缺失的真空地带，道德和良心也许能像虚无的空气一样供给我们活下去的源泉和力量，但它没办法像空气一样充当传递我们的声音的介质。我们只能像是在外太空的飞船上，对着哄抢者胜利的微笑和被抢者欲哭无泪比手划脚，我们的同情只能沦为自以为是的“感同身受”，难以安慰被哄抢者受伤的心，我们的愤怒和谴责只能各自为政，难以汇聚到一起，形成一股冲破桎梏的洪流。道德和良心或者相信道德和良心，是人类活下去的源动力，而白纸黑字看似冰冷的法律条文的保驾护航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
如果法律缺失的这个环节得不到补位，可以想见的是，这样“不是新闻的新闻”将不定时的再次回到公众的视野。而且很可能就在你我他之中。而这一切，都是源于我们的纵容。我们都是帮凶。在这样一场与其说是闹剧，不如说就是一场荒唐的大众狂欢式的集体犯罪中，我们都没法置身事外，隔岸观火。这是一场一边倒的零和游戏，我们都是输家。而唯一的赢家是那个“说真话的小孩”，他戳穿了我们“皇帝的新衣”的谎言。这不是我们恼羞成怒的时候，也不是慌忙找块遮羞布的时候，怎样力所能及地一步步把脱掉的衣服找回来，穿上，这是我们应该首先需要面对的课题。